有機梅農許鴻文:「正常這邊應該4月中下旬才會熟,今年就4月初就熟了,已經掉很多了啊,你掉地上就損失了。」
氣候乾旱,梅子提早成熟,許鴻文這幾個禮拜都在趕工採收。許鴻文:「它這要做果醬的,所以不能太粗魯,要輕輕地倒。」
家裡3代種梅,但到了他接手卻想做點不一樣的。許鴻文:「因為我看很多我們的長輩噴農藥,中毒去醫院,甚至有更嚴重,就是中毒死掉,我們這邊有人中毒,就直接躺在果園就掛掉。」記者:「真的啊。」許鴻文:「有啊。」
不只看多聽多了,也因為自己對農藥過敏,還得跑醫院打針。許鴻文:「然後慢慢就開始會想說,以前小時候阿公的時代,就沒有噴農藥,(梅子)還是可以生這麼多啊,那我們為什麼要噴那麼多農藥,然後就開始想要用有機的方式去做。」
15年前,開始種有機梅,第一個質疑他的是父親。許鴻文:「那時候我爸不能接受嘛,可是他都會叫我噴藥,我就都會唱反調,我都跟他說還沒要噴,還沒有蟲,其實蟲已經在吃了,然後他就很生氣。」
老爸氣到提早分家。許鴻文:「因為我還有弟弟,他就說不然乾脆分(家)一分,讓你們自己去打算,嘿呀,他就等著看,看我怎麼做就對了。」
許鴻文開始實驗不灑農藥,不噴開花劑、著果劑也不施肥。許鴻文:「剛開始沒有意料到說,在沒有用藥的情況下,病蟲害會全部、全部侵襲而來,所以在這狀態下非常慘,估算至少死掉1/3啊。」
梅樹枯的枯,死的死。許鴻文:「人家別的梅園是一片綠色,我的是一片那個黃色,就是葉綠素都不見啦,都被蟲吃得坑坑洞洞,大概我請不到工人。」
許鴻文:「很難請到工人。」記者:「為什麼?」許鴻文:「因為大家都說我的毛毛蟲很多,全身癢。」
收成只剩下1/10。許鴻文:「開始我爸就氣得不跟我講話,罵我,說這敗家子,土地放任這樣子。」
不只父親不諒解,最現實的是經濟問題,前幾年,年收入不到10萬元。許鴻文:「當然就要借貸啊,還好我弟他願意支持我,所以他是我的提款機這樣,呵呵。」
就算借錢生活,還是想證明自己是對的。許鴻文:「其實那時候真的會掙扎啦,想說你要趕快及時回頭,還是要繼續堅持,可是因為我的人算比較牛皮啦,我都會覺得說,你這樣回頭,你中間這個過程,就等於說變成一場笑話而已,所以我會希望去證實,所以我還是咬著牙繼續撐下去。」
許鴻文:「我還曾經跑到中興大學,住了一個禮拜,去學有機,所以才知道,原來有機不是那麼簡單。」
這才終於了解有機栽種方法,慢慢的,就算沒有防治,蟲害也開始自然平衡。許鴻文:「這是紅邊的品種。」記者:「喔,不一樣。」許鴻文:「像這種是綠皮的品種,它更加成熟,它是變黃色不會紅。」
5年以後,梅子產量逐漸增加,但賣相很差。許鴻文:「一到市場之後,那個售價都比別人,少了5元、10元塊這樣子,因為明明我已經挑最漂亮的,可是去還是這樣子,水果行的反應,他說你的梅子跟人家不能相比。」
許 鴻文又開始自己加工,提高價值。許鴻文:「像這是蟲子咬的嘛,咬的傷口它又復原了,所以這個沒關係,那這個斑點也是病蟲害,就是病菌造成的,然後它一樣就 是傷口好了,它就變這樣子,可是我都會給大家一個觀念啦,吃這個不會有甚麼殘留,可是你吃到農藥的話,對身體的負擔我不曉得,因為你鮮果沒有賣出去,就等 於說它會壞掉嘛,你如果說加工的話,你可以加工著,然後在一年的時間內慢慢去賣,可以增加你的銷售機會啊,另外就是加工,它可以讓有機梅的賣相變好,已經 是有機梅,所以盡量用天然方式去醃。」
醃梅子只加鹽巴、砂糖,實驗好多年,發現光線好一點,梅子會更Q,一般醃4個月就能包裝上架,他至少等上半年。許鴻文:「我這樣過程雖然漫長,但慢工出細活,它可以得到更好的口感。」
製 作梅精,也試了好幾種方式,有機酸達到58.6度,連日本顧客都專程包遊覽車找他買,好不容易做出一點成績,父子之間的情感,卻很難修補。父親許契:「你 做有機的,經過3、5年後,10年、8年,這果樹一定死,你不能噴藥就得病害啊,不能施肥啊,就沒營養啊,就跟人一樣啊,你人生病,你不用吃藥,肚子餓不 吃飯,啊能活多久?樹也是一樣。」
許鴻文:「(父親)有時候當然就氣到不想講話,問他他也不回答,嘿呀。」許契:「他理念就是,他要走那條路,我就說啊,賺的是他的啊,又不是我的啦,不聽,勸不聽,也不需要聽啦。」
和父親陷入僵局,而母親總是默默支持。許鴻文:「這什麼?」母親:「咳嗽藥?」許鴻文:「咳嗽藥?我又沒咳嗽。」母親:「有啦,趕快吃。」許鴻文:「這給我爸吃啦。」母親:「我煮很多要給你喝的?」許鴻文:「我就沒咳嗽啊。」母親:「你講話就咳咳咳啊。」
許鴻文:「尤其是父母親對你不諒解的時候,你會覺得委屈,因為你做的事情是一個理想,會希望父母親可以支持你,就算你理想沒有實現,但至少你做了你,對你在這輩子你沒有,就是說你覺得你沒有白活這樣子。」
好不容易梅園逐漸上了軌道,許鴻文又想多做些什麼。許鴻文:「我就想說,那我既然用有機,而且我覺得說,我印象中小時候這邊很多螢火蟲,所以我就想去保育,想要去做,就把螢火蟲再找回來。」
他用最笨的方法,騎機車到山上,到處找螢火蟲。許鴻文:「有一次我就停在下面,那個山頭,我就在想,難道真的螢火蟲都沒了嗎?電燈關掉,停在那邊思考的時候,才發現說,開始有1、2隻(螢火蟲)飛出來,那時候才意識到,原來是我的燈比螢火蟲還要亮。」
許鴻文開始摸黑騎車,不開大燈,結果嚇壞不少鄰居。許鴻文:「就開始傳言說,我腦燒壞了,頭殼壞去,還有說我遇到魔神,去卡到陰就對了,然後我爸爸就氣到不跟我講話。」
當時沒有人理解,他想復育螢火蟲的想法。許鴻文:「然後他(父親)生氣,他把家裡所有摩托車鑰匙,全部都拔光光,讓我沒有辦法出門,我記得好像,可能有一個多月都沒講到半句話,因為他(爸爸)真的那種感覺是對我很失望這樣,嘿呀,可是我就是只能把這些苦往心裡吞啊。」
就 像種有機梅樹一樣,他悶著頭做,想證明給大家看,只要發現螢火蟲棲息地,就主動找地主協商。許鴻文:「我就去跟他(地主)溝通說,你這個地方螢火蟲很多, 然後我們一起去把它保護下來好了,你就不要去噴除草劑這樣,然後那個地主叫罵我說肖仔,我割草請人家去割這麼一大片,要花幾萬元,不然你來幫我割好了。」
好不容易證實「梅嶺」螢火蟲區還在,他真的硬著頭皮,幫忙割半座山的草。許鴻文:「因為它還有再翻過去的部分。」記者:「所以你全部都除草喔?」許鴻文:「對呀,所以才會被說傻子。」
他用一個人的力量,想把螢火蟲生態區保存下來,沒噴農藥之後,隔年螢火蟲的數量,暴增2、3倍。許鴻文:「螢火蟲其實牠大發生的時候,這邊是整片滿滿,一看上去你就會感覺幾萬隻的數量,就是整片亮晶晶的。」
為了推廣,他把腦筋動到父親餐廳的客人身上,免費帶大家上山賞螢火蟲。許鴻文:「我有遇到客人,就是這個禮拜來,下個禮拜他還是來,就帶不同人來,還有最熱誠的,一個禮拜就帶三批人來。」記者:「看螢火蟲?」許鴻文:「嘿,對。」
漸漸的,梅嶺有螢火蟲,透過遊客、透過網路,傳開來。許鴻文:「螢火蟲大發生的時候,就整片梅園就螢光閃閃,因為牠有時候會停在梅子樹上,你看起來感覺就像梅子樹在發光,就有人說那是發光的梅子。」
遊客:「滿震撼的,在這邊竟然能看到那麼多螢火蟲。」記者:「是有多少?」遊客:「差不多上萬了吧,這邊前面這一片,差不多密密麻麻的都是。」記者:「全部嗎?」遊客:「對呀,牠們有復育區啊。」
許鴻文:「經常會有螢火蟲碰到遊客,就停在他身上,然後他們就說怎麼辦,ㄟ螢火蟲飛在我身上,停在我身上怎麼辦。」
許鴻文:「一般譬如說我們的燈光,還是說客人有的會去抓。」遊客:「嗯。」許鴻文:「那個都會(會影響牠),牠就會往比較裡面躲,所以就看到比較少。」
回頭看那些被誤解的日子,許鴻文很慶幸堅持到現在。許鴻文:「其實我那時候會堅持,最大原因還是覺得說,只要你一退,你所做的之前都白費,而且它會變成一個笑話,它會變成地方的笑柄,我覺得說那與其你你現在退,被當作笑話,你倒不如堅持到底。」
幾年前,連台南縣政府也注意到了,開始接手保育,推廣工作。許鴻文:「你如果一路這樣回想,你當然還是會覺得有些心酸這樣子,心裡面會覺得,你的理想沒有辦法去被地方認同的時候,當然心裡面還會覺得感覺不好。」
每 年4月,各地遊客都知道來梅嶺賞螢火蟲,卻沒有幾個人知道,這個當年大家眼中的瘋子,為了種有機梅、復育螢火蟲,做了許多傻事。許鴻文:「有一些堅持,就 是要有一個傻子的心態去做啦,因為你如果要很聰明的心態去做的話,你會算計的很深,所以當你算計很深的時候,可能你會付出不下去。」
不算計得失,一路走到這裡,花了15年的時間,許鴻文終於找回爺爺那個年代會發光的梅子。TVB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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